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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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盧慧嫻這才想起這個事來,道:“怎麽這個時候才來回?”就吩咐香螺,道:“你過去點一點,若無差錯,也不必過來回我,趁這會子時間還早趕緊送過去。”香螺應了聲是一徑去了。

盧慧嫻這才轉過來和黛玉說:“大舅老爺和二舅老爺糊塗,倒是連累了老太太,好在也不是什麽大罪,老太太又這麽大的年紀,皇上遂格外開恩,準我們送些鋪蓋進去。昨兒天晚,又要得急,就把家裏預備給老太太和老爺的先送了四床進去。原說下剩的今兒送過去,偏又事多,一忙也就忘了。”

是送去鐵檻寺的,黛玉現在最聽不得關於賈府的事,聞言,眼圈就紅了。

盧慧嫻知她心腸軟,遂道:“現在正在風頭上,也只能這樣了。好在人都在,老太太就在近前,我們也能照應一二。且看皇上的意思,還念著舊情,等過上些時,氣消了,就赦了老太太太太們也未可知。”

一句話未說了,就有丫鬟進來回說:“方才孫家來人,說他們大奶奶沒了。”

京裏姓孫又與林家有來往的,共有好幾家。迎春年紀輕,就都沒往她身上想,都問:“哪個孫家?”

聽得是大同孫家,盧慧嫻怔了怔,雖不敢信,卻也知沒誰會拿生死大事說笑,連忙問:“什麽時候的事?上回見著還好好的,怎麽說沒就沒了?”又問來的是誰,讓請進來。

小丫鬟臉色就有些難看,略遲疑了會子,方說:“來的是繡橘姐姐和孫太太跟前的一個媽媽,那媽媽說家裏人手不夠,還要去別家,就不見奶奶了,沒說幾句話就走了。”

盧慧嫻霎時落下臉來,派兩個奴才來,這是沒把林家看在眼裏。

昨天一同抄家的,還有史家和王家。另有幾個世家,都與他們三家相好,也各有牽涉,罪也有大有小。林家雖不在其中,但昨兒朝堂上,林海求情,慶和帝當堂斥責“管教不力”。

怕就是為這個,一些人就以為林家也不成了。

但凡明白些的,就不會這樣想。賈璉也就罷了,賈赦和賈政是大舅子,林海是妹夫,他小些,怎麽管?慶和帝是維護林海,才斥責他。

從前孫老爺在時就是個糊塗的,料想家裏也沒幾個清白人,倒也難怪,沈聲道:“幾時沒的?”

今日報喪,迎春大略是昨兒沒的,賈府是昨兒抄的家。若果真如此,那孫家也太過狠辣。不問清楚,盧慧嫻並不願意這樣猜想。

小丫鬟道:“昨兒戊初,”想了想了,又說:“繡橘姐姐一直沒說話,一直是那媽媽在說,說他們大奶奶從東陵回來,就一直吃藥,最近都起不得身兒。今兒司棋姐姐沖撞了她,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。”

說是司棋沖撞了迎春,黛玉便覺好笑。司棋和繡橘兩個都是家生子兒,父母家人都在賈府,她們打小進府,後選在迎春跟前,最忠心不過。什麽司棋沖撞了迎春,怕是孫家那些不長眼的有意為之。但不管是哪個,必然是孫太太授的意,要的就是迎春的命。

當日,迎春嫁入孫家,那孫邵祖便說是賈赦借了他五千銀子沒還拿她抵債的,迎春本就是個沒主意的,聽了這話,信以為真,頓時又羞又愧,也不敢怪賈赦不顧父女之情,只是在孫家越發沒有底氣。她行事不大氣,孫太太也不是什麽寬和的人,自然不喜歡,她日子就越發難過。

同是女人,盧慧嫻十分同情她,若是遇著,也時常提點她幾句。但她自個兒不爭,一味軟弱,她漸漸的也不說了。但看在賈敏的份上,人前人後也都擡著她,不過是想著孫邵祖顧忌他們家,待迎春好些兒。

那孫邵祖好色成性,家中仆婦淫遍。憑是這樣,迎春當日陪嫁過去的四個丫鬟,不過半年,除去司棋,都給了孫邵祖,何曾有半點尊重過迎春這個正房奶奶?

盧慧嫻在娘家也是嬌養長大的,嫁進林家,林家也是和氣人家,從未親身見過後宅陰私。

這會子賈府出事,想著孫家為人,就料著迎春在孫家的日子不好過。她已作了最壞的打算,等著孫家寫了放妻書,便把迎春接出來。但沒想到,孫家竟要了她的命。

不管是世家大族,還是小門小戶,誰不要臉面?可孫家不要,不僅不要,甚至連塊遮羞布都不屑於蓋上。

賈府上午抄家,他們家的姑奶奶下午就病死了。

這話說出去,誰信?但孫家的人卻做出來了。

不止做了,還跑到林家門前來明目張膽的告訴他們,也不知仗的是什麽?

盧慧嫻氣得臉色發青,深吸了一口氣,強行壓下,道:“說了幾時出殯。”

小丫鬟臉色越發難看,都不敢擡頭,盧慧嫻心裏便有些明白了,喝道:“說。”

小丫鬟嚇得一個哆嗦,道:“明兒。”連頭七都等不得。

只有家裏實在過不下去了的人家才做這樣的事,但孫家顯然不是,不過是不把迎春當正房奶奶看待罷了。

本就死得不明不白,死了還被人這樣作踐。這是欺負迎春娘家敗落,無人替她出頭。

盧慧嫻笑著連道了三聲好,聲音一聲比一聲冷。那小丫鬟伏在地上瑟瑟發抖,差點哭出聲來。

迎春確實是姓賈,但她還是賈敏的侄女,林珗的表妹,也即是她的表妹,怎麽也輪不到區區孫家輕賤?林海還在上書房呢,林珗在刑部也好好的,怎麽這些人就等不及了?回過頭說,就算林家倒了又如何,難道盧家和陳家也沒人了麽?也能由得人欺負?只怕是他們平日太過於寬容,才叫這起子小人眼裏沒有人。

冷哼了一聲,道:“怎麽?當二表姑奶奶娘家沒人了?”說罷,便喊香螺,道:“請嬤嬤來。”

黛玉向來小性,在家裏,就是盧慧嫻和陳氏,也多讓著她,哪裏是受得了委屈的人。聽得來報喪的是兩個下人,當時就生氣了,不過是看盧慧嫻在,自有她處理,便沒出聲。聽要請季嬤嬤,便說:“你也太瞧得起他們了,打發佘婆子去盡夠了。”

聽言,盧慧嫻也忍禁不住,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,果真就吩咐香螺,說:“叫她換件好衣裳,別落了二表姑奶奶的體面。”

季嬤嬤是盧慧嫻的奶娘,為人行事又叫人尊敬,平日黛玉見著,也尊一聲嬤嬤。回到家裏,那也是老祖宗,一樣四五個丫鬟伺候著。在黛玉眼裏,孫太太連季嬤嬤一個指甲蓋都比不過,叫她去孫家,也太看得起孫家了。

佘婆子卻是盧慧嫻院子裏的三等婆子,言語利落,為人機靈,若不是離不得色子,也不會一把年紀了,還只能做些粗活。

往日提起迎春,盧慧嫻一向是稱呼孫大奶奶,今兒卻叫二表姑奶奶。香螺答應著,心裏卻在思量。

過了一炷香的時辰,香螺領著佘婆子進來。只見孫婆子頭上插了兩支絞絲銀簪,身著月白色掐牙對襟衫,外罩青色比甲。盧慧嫻上下打量一番,點點頭,轉頭問香螺,道:“交代清楚了?”

香螺道:“已經說了。”

難得盧慧嫻用她,佘婆子喜得見牙不見眼,忙表心意,道:“香螺姑娘都說了,老婆子都記著呢。”

盧慧嫻皺了下眉頭,香螺忙呵斥她,道:“混說什麽,奶奶沒問你,要你多什麽嘴。”

佘婆子連忙閉嘴,再不敢言語。

盧慧嫻點頭,道:“幸苦你跑一趟,回頭去賬上領賞。”

佘婆子才又高興起來,有了方才的事,她也不敢造次,只連道不敢。香螺會意,又親自送佘婆子出去。

比之盧慧嫻,黛玉不要說經歷,連聽也不曾聽說過。雖覺著不對,倒也沒往深處想。況且,迎春新喪,她傷心還不夠,哪還顧得上別的。

盧慧嫻也想到這個問題,忽然就想起來,她一直把這件事給忘了,但黛玉身邊有賈敏當年特意選的四個教養嬤嬤,該教了一些。但不管嬤嬤教了多少,該做母親教的,她就不能推給別人。

外面管事娘子還等著,盧慧嫻見黛玉此時情緒不佳,怕也沒得什麽心思,便吩咐紅綃,道:“扶姑娘回去歇會子。”

黛玉此時也確實提不起精神,便點頭應了,扶著紅綃的胳膊緩緩而去。

方揭簾子,一股寒氣撲面而來,紅綃輕呼一聲,道:“下雨了。”

黛玉往外看去,煙雨朦朧,倒有些江南的意味,不禁想起賈敏,道:“這麽些年沒回去,也不知娘的墳頭有沒有人打理。”

這麽半日,樹上的葉子竟落了大半,剩那麽三兩片在枝頭飄搖,越發蒼涼。

紅綃知黛玉的脾性,恐怕她想多了傷神,忙就說:“姑娘怎麽忘了?三太太去年就回姑蘇去了,別人不敢說,三太太與咱們太太最好,怎麽也不會教咱們太太受委屈。”

小丫鬟拿了木屐來,紅綃伺候黛玉穿上,一面說:“剛才起了陣風,沒想把這樹葉子都刮下來了。咱們院子裏只怕也是滿院子的葉子,這雨下下來,就不是一兩日的事,放著不管怕就都摳爛了,趁著這會子雨不大,教她們掃了才是。”

紅綃的用意黛玉自然清楚,就是看她傷心,就引著她往別處想,遂道:“好,叫她們打個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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